阿乖

【庄陆】你还在我身旁


天台总是自带轻松与压抑的矛盾感,早春的春寒不曾散尽,仍旧料峭。

庄恕就这样独自站在最边缘的护栏旁,俯瞰着忙忙碌碌的车水马龙,似乎无所事事,似乎心事重重。

他知道她一定会来。

平日听上去清脆悦耳的高跟鞋声此刻庄恕却最不愿听到。

他多么希望陆晨曦能不来劝他给修彤做手术。

他希望陆晨曦把他当男朋友就够了,不要拿医生的框架去衡量自己。

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。

因为她是陆晨曦。

陆晨曦缓缓地,走到他的身旁,却并不看他,只是像他一样,倚靠在护栏上。

庄恕铁青着脸,瞟了她一眼,抬手看看表,平视着阴沉着的苍穹。

连空气都是稀薄的。

连空气都是凝固的。

“还有两个半小时就下班了,”庄恕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去掩饰窜上头的恼火,“明天晚上,楚珺他们要给我办个小型的欢送会,你有空吗?”

陆晨曦轻轻叹口气:“这几天急诊也挺忙的,我就不去了吧。”

庄恕侧过身皱皱眉:“陆大夫,连送都不想送我了吗?”

陆晨曦低了低头,然后挤出一个微笑:“庄恕,修彤那台手术,只有你能完成。”

风呼啸而过,吹乱了她的刘海,零零散散。

他没有凑近她给她理顺头发。

“陆大夫,我已经说过,没有医学团队配合我,并且,”庄恕正视着她,像应对扬帆他们一样应对她,“我已经提交了辞呈。”

“可你现在还是仁合的大夫,”陆晨曦语速加快,“至少,你还是个医生啊。”

“庄恕,我知道你说的这些理由都是你因为恨修敏齐而找的借口,但是,修彤是无辜的,你如果不救她,你会内疚一辈子的。”晓之以情,动之以理,但在庄恕看来是置身事外的咄咄逼人。

“修彤无辜,我母亲何尝不无辜?她被人冤枉了三十年,谩骂了三十年,到头来,始作俑者却始终不肯致以歉意。现在,你却要我去救治凶手的女儿!”

“陆大夫,你哪来的自信认为,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?”

声色俱厉。

“你看到了,这就是最真实的庄恕。”

陆晨曦合上眼,两行泪水划过脸颊,任寒风留下泪痕。

“好吧,这场手术,我和傅老师会尽力的,希望奇迹出现吧。”

庄恕甩下她疾步走了。

只留陆晨曦一人发怔。

面庞泪水纵横。

其实我不去送行。

是因为我不想你走。

想你在我身旁。

陆晨曦刚被陈绍聪一脸语重心长地从天台上拽下来,得知庄恕做完手术就离开的消息的时候,也没哭也没闹也没疯子一样地哈哈大笑。

她只是点点头,说知道了,然后把自己关进了值班室。

整整几夜,不眠不休。

明明不是她值夜班,明明论文数已经足够,明明手术安排已经排得很满。

她还是整夜整夜地在医院熬着,看病历写论文,拼命地为自己争取手术的机会。

她害怕睡觉,因为一闭上眼,全是他。

她害怕回家,回那个残留着他的气息和两人回忆的地方。

她不敢让自己空下来。

她害怕想起那个让她魂牵梦萦而已不在她身旁的人。

陈绍聪虽然轻松了不少,但是越发担忧起陆晨曦现在拼命三郎的状态了。

“晨曦。”陈绍聪欲言又止。

“有急诊?”陆晨曦很自然地拽着听诊器问道。

“你,还好吧?”

陈绍聪忧心忡忡地问近来不言不语不惹事的陆晨曦。

陆晨曦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。她故意爽朗一笑:“挺好啊,我很充实。”

“行了别装了,我跟你混了这些年,还不知道你?看着大大咧咧,心思可重着呢。”

她心里一颤,别过头去。

陈绍聪能看出她的肩在颤抖。

他知道这个假装坚强的女孩卸下了盔甲。

陈绍聪拍拍她的肩。

她鼻子酸酸的,抽搭着说:

“陈绍聪,他扭头就走了。”

“他一个月没回我的消息了。”

“我知道我不该强求他。”

“我告诉自己我们没可能了。”

“可是我无法自欺欺人。”

“我还是爱他。”

多希望,你还在我身旁,一切都是当初模样。

陆晨曦就这样黑白颠倒,扎根医院地过了三个月。

亲友团也不知道怎么开解她。

毕竟,解铃还须系铃人。

系铃人却远在大洋彼岸。

两个人又都那么倔。

急诊照例是忙忙碌碌,陆晨曦在高压的工作中一天一天地骗自己,一天一天地熬过去。

“陆大夫,来看一下!”

急诊的生活永远在考验着你的短跑速度。

陆晨曦戴上口罩与消毒手套,映着光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:“这个患者是什么时候收治的,既然已经服用过抗生素,怎么会持续高温不退?”

护士翻看着病历:“刚才初步确诊为肺炎,因症状不严重就给了抗生素输液治疗,现在量体温高热还是没有退下去,并且已经出现呼吸窘迫的症状。”

本该放晴的天空,不知不觉多了不知何处而来的阴霾。

“中国爆发高度传染性急性肺炎:十天前,中国一位六十七岁的退休女教师因高热、咳嗽、呼吸困难在一所大型综合性医院——仁合医院就诊。诊断为肺炎的当天就因呼吸窘迫,感染性休克去世。在随后的两天里,与她接触的五位大夫和护士,都发生了高热和上呼吸道疾病的症状,并在一周内情况危急,第一例患者发病八天内,仁合医院就发现了三十例类似症状的患者,而所在城市其他两所医院内,也发现类似症状患者共计二十例。截至昨日,该市共发生近百例疑似病例并隔离治疗,其中二十五人情况危急,已有五人死亡。中国卫生部已对此高度重视,对首发医院仁合医院采取了动用武装警察封锁隔离的措施。目前最新发言称,该次疫情爆发,跟E.coil耐药菌株变异的有关。”

庄恕的眉头渐渐紧皱,他走进客厅,打开电视,调到卫星电视频道,看中国的新闻台。

镜头渐渐从扬帆的介绍转移到了对病人的一扫而过。

明明很快的一瞬,庄恕却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。
陆晨曦,是被传染者之一。

天阴沉沉的。

云很低,低着树枝仿佛能扯下它的一角。

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闷热。

仁合医院的门口拉起了长长的黄黑警戒线,体态魁梧的武警守着这道封锁线。

昔日挽救无数生命的仁合也只能尽力延长感染者的寿命。
说苟延残喘也不为过。

那里简直是死亡地带。

庄恕步履匆匆,甚至不顾武警的阻拦,几乎要闯进去的架势。一番解释后,武警请示了医院领导,放庄恕进去。

换上一身厚重笨拙的隔离衣,手中还紧紧捏着牛皮纸袋。

纸袋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湿印。

那里装着庄恕对林皓感染的菌株的菌培养结果,以及综合了美国的导师与同仁的意见制定出来的抗生素治疗方案。

他能够肯定,这次的耐药菌株,是林皓感染的菌株的变异株。

只是,他走得太匆忙。

“张默涵,把这个交给扬院长,说这是抗生素联合用药的治疗方案和治疗建议,是加州大学医疗中心的讨论结果。”庄恕拍拍张默涵的肩,这个陆晨曦的大师兄,他还是信得过的。

张默涵愣愣,似乎惊讶于庄恕的出现,然后猛地反应过来,往扬帆办公室飞奔。

庄恕闭上眼。

现在,他该去陪着她了。

回到她的身旁。

陆晨曦静静地躺着。

从夜晚到黎明。

她的情况不容乐观。

即便已经给了抗生素治疗,但陆晨曦早已并发脓毒血症,持续低血压,加压收效甚微。

庄恕清楚地明白这些。

她已经陷入昏迷。

他更愿相信那是因为她累了。

明天天一亮就会醒的。

庄恕让她斜倚在自己的身上,就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,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。

她还迷迷糊糊有表达能力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是:“庄……”手指划过庄恕的脸颊,抽动了一下嘴角。

然后是无休止的睡眠。

“庄大夫,陆大夫已经出现脓毒性休克!”监测机器的护士喊道。

庄恕立马站起来:“去甲肾上腺素一毫克,静脉缓注!”

陆晨曦,你给我挺住。

一番抢救后,情况稳定了下来,同时也下了病危通知。
多脏器衰竭,几天的事了。

庄恕像陆晨曦当初那样,也没哭也没吼,只是赶了所有人出病房。只有她和他。

他微笑着,缓缓褪下厚重的隔离衣,拂过她垂下的乱发,捏着她厥冷的手。

零距离地印上一个吻。

你要记住,我是爱你的。

我愿穿过生命去拥抱你。

整个病房一夜没有动静。

直到翌日护士长察觉到了不对劲,使劲推开锁住的门。

这才看见。

陆晨曦的心电监护机已经成了平行线,而晨曦斑斑驳驳地洒在她恍若透明的皮肤上,还是从前那般光彩夺目。

庄恕伏在她的身上,一手紧紧拉着她那只输液的手,双目紧闭。

地上散落着苍白无力的隔离衣。

一切归于平静。

瀑布的水逆流成上。

蒲公英的种子从远处飘回,聚成伞的模样。

太阳从西方蹒跚到东方。

这样很好,你还在我身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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